闺蜜A前几天失恋。说起来,这连“失恋”都说得有些牵强,因为她碰到的状况是男友突然失联——前一天还在微信上互相问候,后一天就开始杳无音讯,连各个社交网络的好友都被删掉了。她根本联系不到男友,只能开始各种各样的脑补。我套用网上一句老话来安慰她:“不要往坏处想,也许他只是得了急病昏迷不醒不能回复你的消息,然后所有社交账号都被人盗了呢?”
关于这位男友突然失联的真相,我一直百思不解。直到昨天中午和我的万人迷基友博妃出来吃饭,我顺势提出心中疑惑,让他用男人的角度分析一下这个问题。
博妃听完,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:“这能有什么真相?真相就是他不喜欢你闺蜜了啊。”
我说:“那也得说一句‘我不喜欢你了,我们分手吧’,这样才行啊!”
博妃笑了:“这是属于连说都懒得说的情况。”
我说:“可是,他之前对我闺蜜很好啊,过节还专门飞过去陪她!如果说他突然不喜欢她了,这也太突然了吧!之前都没有任何征兆!”
博妃说:“我只能说,你闺蜜的嗅觉太不敏锐了。在分手之前,肯定有过无数的征兆,只是她没有发现而已。还有一个残酷的事实——这世上没有男人会这么浪漫,还专门飞过去陪女朋友过节。说白了,这货就是想搞了,忍不住了。不信你问问,他们那晚搞了没?”
我怔了半天,想找一句话来反驳他,结果发现,我竟然无言以对。
我常常在小说情节里幻想着,即便是屋外枪林弹雨,大雪纷飞,男主角可以为了见心上人一面,穿越重重的障碍,跨越数不清的危险。等女主角推开窗户,正好看到他狼狈而急切地站在窗下,彼此交换一个眼神,便已是此生不换。
从小到大,我看的电视剧里是这么演的,就连出了名大男人主义的金庸,也在《连城诀》里写了这样一位为爱痴傻的大侠丁典。我一直以为这是顺理成章,这是理所当然——做人,最终都应当活成希腊神话般的壮美,可以看着天上的月亮不屑地踏过地上的六便士,可以为了心中燃烧的火而不辞辛苦地一遍遍把沉重的巨石推上山顶。
哪知道,人类原来比我想象的低等那么多。
闺蜜B今天和男友吵架冷战。原因是男友跟她谈起了之前和另一个女生的故事——非常简单,那个女生嫌弃他收入太低,坚持要找收入过万的男人。那女生在拒绝他之后没多久,就和一个开宝马的富二代相亲了。这位男友提起这一段经历,满心的自卑,谈起那个有钱的情敌,又是迭声的羡慕。说完这些,他转而对我闺蜜说:“亲爱的,你家该不会很有钱吧?那我会压力很大的。” 闺蜜称自己家境很普通,男友便欣慰地说道:“那好,我们可以一起奋斗。找个平平淡淡过日子的女孩不容易啊!”
我听闺蜜转述这一段对话,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:“他好屌丝啊。” 闺蜜说道:“对!啊!连那种水平的都被他当成富二代,我真是不想说什么!不过,我生气的不是他这么屌丝,而是他竟然拿我和那样一个女人比。他最让我失望的一点就是,他只看到了世界一角,就他妈的把它当成整个世界。”
我说,他现在肯定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。其实说起来,他什么错误也没犯……男人真是可悲,在女人生气失望心死的时候,他们的反应往往是:WTF!你特么是在逗我?
我这位闺蜜漂亮聪慧,最难得的是心思单纯——这一点她和我一样,属于那种,一旦决定要对谁好,就会不计成本不计后果掏心掏肺地对那人好。她并非不懂现实,而是觉得在感情面前,这些东西都可以忽略不计。因此她从来没要求过男友英俊多金才高八斗,可对方竟然因此把她降格为“平平淡淡过日子”的次等品,反而把那个公主病的前女友捧得老高,这实在是让人恼火。
我说:你有没有发现,到了我们现在这个时候,身边的男人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类?一类人,一切都朝着金钱地位和安稳生活去看,就连感情也被他们算作了量化指标,俗不可耐,交流起来让人难受。另一类人和我们一样,还在追求感觉——只可惜,男人的感觉比女人低等得多,他们双腿间那二两肉随时都可以充血,完全不经过大脑思考。
前者,是太在乎一些我根本不在乎的东西。后者,是不在乎一些我很在乎的东西。
不管是哪一种,都实在是让人失望。我用了这么长的人生来小心翼翼保护和希冀的东西,在饮食男女的世界里,就是如此随随便便地和穿衣吃饭划上了等号。
说起来,我的闺蜜A和闺蜜B完全就是两类人。
闺蜜A喜欢一切光鲜亮丽的东西:她爱看日剧韩剧,会站在人群中为偶像呐喊落泪,如今更与时俱进地成了EXO的粉。她可以为了染一头金发反反复复折腾无数次,也可以约我出一趟门就为了做几个小时的指甲,弄得我在拒绝了几次之后,只得决定带本书坐在旁边等她。
她很容易喜欢上一个男生,也很容易在热情减退之后移情别恋。她会条件反射地对着长得好看的男生两眼冒红心,会为了看喜欢的男生一眼而蹲守在他经常出没的地方。
闺蜜B则是文静内敛的女文青,为人温顺勤奋,考前可以通宵整理笔记,然后分享给所有的朋友。老师上课签到,她也会打电话通知每一个熟悉与不熟悉的同学。她的一大嗜好就是买书读书,时常在聊天时冒出一串令人惊艳的连珠妙语。她可以把自己不喜欢的那些枯燥无聊的工作全都认真做好,同时在心里还保存着壮美的梦想和强大的力量。
如果她决定对一个人好,那一定是慎重考虑过的,那么这时候即使让她受千般委屈,她也没那么容易走出来。她可以为一段情伤保持几年的单身,也可以在刻薄的吐槽中,仍然对伤害过她的人保持着温柔的底线。
一种是缺心眼儿式的殒身不恤,另一种则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心甘情愿。不管哪一种,最终的结果都是毫无保留地把一颗心掏出来,送给自己喜欢的那个人。
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孩子,凭借自己的价值判断,获得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情。
可这两种,都不是我想要的。
去年就有人对我说,一个男人在拥有自己的经济基础之前,所有的女人都只是过客而已。很多时候男人不是不懂,只是没有必要向女人交代。
今年又有人对我说,世上没有男人会浪漫到,因为突然想见你,而大老远跑来找你——他们的最终目的,都是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。
说的全都是真理,可是听得我好难受。
听到这样的话,我心里反复回响的,只是港剧里的一句经典对白:“如果你是这么想的,那么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。”
每一年假期和我爸妈住在一起,他们总是会给我灌输一些俗不可耐的观念,去年气得我关起房门哭,气得我对我妈说:“你知不知道,如果这个世界是你描述的那样,那么我连活下去的热情都没有了。” 今年暑假,我更是索性自己住到另一个城市,避免跟父母面对面交流出现障碍时的那种心塞。
每次跟长辈争执这种现实话题——无论是事业梦想,还是感情,我都觉得其实我不孤单,其实我不是一个人。我觉得所有的认知差异都来自于代沟,我觉得我的同龄人都可以理解我的想法。
可我现在越来越怕了,我害怕最后事实证明我爸妈是对的,我害怕,那些曾经和我站在一起的同龄人,一个个都在现实面前随波逐流,默默地接受了那些所谓“社会既定的规则”。
我哥说,在一部动画里,人类进入宇宙空间生存之后,可以心灵感应,可以神交,可以无障碍地沟通——但这还是没用,人与人之间还是有纠纷,还是有战争。
他说,既然凡人想要一个这样的世界,那就给他们一个这样的世界吧。
他说,只有在校园里,中二们傻乎乎地相信唯一、永远、一生一世,然后他们终将经历跌宕起伏,从相信变为不相信。根据多年的经验,他发现,一个人并不是一定要跟某个人在一起,跟这个也行,跟那个也没差——这样的话,爱情就失去唯一性了。既然都不是唯一的,那就是量产型啊。所以最实惠的谈情说爱,说到底,就是一场权衡利弊之后的交易行为。
我想不出什么话来与他辩驳,我只是固执地不愿意接受他给我的这些负能量。
从小到大,我什么祸都敢闯,什么事都敢尝试一番——我可以跟前来挑衅的飞仔太妹针锋相对,可以溜进校长会议室偷水果,可以在歌唱比赛上冒充评委去给选手投票,还可以直接飞到美国去闯进办公室和我的招生官面谈。我乐于去尝试一切新鲜有趣的事,没有什么是能让我畏首畏尾的。
可是,唯独这一桩,我就是不敢。
从九岁读红楼,看到宝黛二人传递一条旧手帕的默契情意,我就觉得爱情一定是世界上最伟大神圣的事情。我想象着跋山涉水,想象着分花拂柳,想象着张翠山与殷素素携手荒岛共赴黄泉,想象着纪晓芙与杨逍的违抗师命九死不悔。
我在李欧梵老师的课堂上接触到“Lyrical Moment”这个概念——这个词组,可以译作“动情时刻”,说的是人在某一刻感知到天籁,那就好比苏轼在《后赤壁赋》表达的那种惊恐万状的境界。因为那样的时刻可遇而不可求,所以人在得到它时的第一反应,往往不是惊喜,反倒是害怕和退缩。正如胡兰成说的,好的东西,往往都让人不安。
我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,唯独就是不敢碰这一件事,唯独就是对这件事怀着极大的热情和耐心,唯独就是固执地相信“动情时刻”这种虚无缥缈的概念。
如果用广东话来说,谈恋爱无非就是两点:啱channel,有feel。“啱channel” 说的是频道正确,双方有默契,有共同语言,有一致的追求。有feel,则要依赖Lyrical Moment的出现——某一刻,某人抓住了你的手,或是你回头捕捉到某人倔强的神情,就那么一刻,心弦拨动,感觉强烈得停不下来。
这两点缺一不可。能够具备这样两点的爱情,大概就是真正的爱情了。
而事实往往是:“啱channel”的人可以谈天说地舒心无比,但就是激不起内心一点涟漪;“有feel”的人一个简单的表情动作都可以让你很愉悦,可偏偏大家沟通不到一起去。
然后还没等我处理好这个概念,我们就猝不及防地迎来了年岁增长。我蓦然发现,在这个利益至上的快餐时代里,再没有人跟你讲什么默契和感觉,谈情说爱已经被他们变成了商品交换或者欲望倾泻。如果所有怀着英雄梦想的人,最终都不可避免地融入了脏兮兮的现实里;如果全世界的男人,最终都只能划分为我闺蜜A的男友,或是闺蜜B的男友那样——那么,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。
我只是想起在我高三最喜欢的《悟空传》里,孙悟空在大闹天宫被如来擒住之后,被折磨成了一副骨肉脱离的残骸,但却固执地不肯死去。这时候紫霞仙子去看他,这副残骸说道:“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。” 紫霞看了他半天,问道:“你在等我?” 那残骸说:“没有啊,我没有在等你。我只是想,你会来的……”
每次看到那一段描写,我都会为孙悟空的孤勇而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。
我一直都不是傻,也不是迟钝。我掐灭了那么多可能性,推开了那么多机会,却一直都不知道,我这么久以来,到底是在等一个人,还是仅仅在等一个故事。或许,我由始至终都没有在等谁,我只是固执地觉得,那个人,他会来的。
如果他来了,我当然不会径直朝他走过去——甚至也许,我还会一如既往地躲开推开,但也唯有这样试过之后,我才能知道,他,到底是不是他。
如今我需要做的,应该不是为了一个两个或是十个八个的个例,或是他人言之凿凿的所谓真理,而否定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信念。就像Eason唱的那句:“你要静候,再静候,就算失收,始终要守。”
“也许丰收月份尚未到你也得接受,或者要到你将爱酿成醇酒,时机先至熟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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